吻别三姐

（从左至右，前排：洋洋、四姐、三姐、幺姐、月亮姐姐；后排：四姐夫、三姐夫、幺姐夫、谷未黄）

三姐所在的城中村叫斗笠湾，就斗笠那么大一点的湾子，却是县城的黄金之地。西瓜队长说，我三姐太好强，怀第一个孩子时流产了，也不吭一声，照样和别人下田栽秧，落下一个风湿病。三姐的遗体第一晚上还是暖和的，我紧握着她的手，我要她走得不太孤单。第二个晚上她睡在冰棺里，冷气让我的关节有些麻木，守护她的大姐穿着狗皮护膝，这让我想到保护关节的办法，找来保鲜膜，让女儿给我打了一个御寒的绑腿。

我躲在被子里号啕大哭了一场，唾液浸湿了枕头，差点昏厥过去，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，以致十多天后右胸还在疼痛，透视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，是痛哭拉伤了肌肉，医生没开任何药物，嘱我静养一段时间。三姐的死我是脱离不了关系的，我后悔不该把她送到一家所谓专医院，医院的院长小有名气，每月只坐诊两天，其他时间忙于应酬社会活动。每个科室都悬挂着他的手迹，有种悬壶济世的架势。我持怀疑态度地问过他，网上投诉该院治死人的真实性，他嘱咐秘书上网查一查。

医院如其说是治病，不如说是吃人。修理人的这种工厂，不管修理的结果如何，你都是要付费的。到医院去的病人无非是两种结果，要么躺着进去，站着出来，要么站着进去，躺着出来。不管是哪一种情况，首先要患者家属签单，医院操作所带来的一切风险。活着是你的人，死了是你的鬼。所谓医德，完全是一场幸运游戏，赌的是人的生命。

医院要求三姐住院，三姐坚决不同意，是我姐夫劝导她配合医生治疗。从此，三姐的胃成了染锅，什么药都往里投。更要命的是，夜班医生酒后执诊，三姐前次吊头孢有过敏反应，他们仍然坚持吊这种药液，五分钟后三姐嘴唇发紫，浑身颤抖。第医院抢救，胃和肺已受到致命损伤，以致后来漫延到风湿性心脏病，血液也出现了问题。医院广告的电视台的干预下，院方退回三姐的所有费用，院长亲自送来慰问金，善良的三姐还流出感激的眼泪，反而安慰别人不要背思想包袱。

在这以后的两年时间里，三姐反反复复地住院，她在家里时，只要我去看她，她总是顽强地坐在门口等我，让我看到她很健康的样子。我说你不能死，你死了我背不起这个责任。三姐走的那天，全村的人都在流泪，全村的人都来送她。在三姐化蝶的那一刻，我吻着她的额头，深深忏悔。我跟她说，刘胡兰是生的伟大，死的光荣，你是生的光荣，死的伟大。

（字）

年11月15日上午10时·汉口三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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